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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假面女皇 第二章 苦涩·安慰

  飞云星志


西元二八八0年一月二十二日严冬的冷韵仍然牢牢地盘踞在埃克罗星上,春意迟迟未见踪影。可是,到了一月二十五日,那条由严寒构筑而成、看似牢不可破的冷意阵线,突然被锐利的春风突破了。


春天,暖润着大地;春天,滋长着万物。


几乎是一夜之间,皮科特市的路旁花圃中,缀满了锦簇的鲜花,以亮丽的新绿涂满了人们的眼界。


微风细雨,阵阵初春的芳香气息,穿透过薄衫渗进了肌肤,让心也跟着活跃。


春风、春雨、春雷,似乎一切都预示将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这个新的开始,却催促着一位jūn_rén 快步奔向自己的目的地——中将府。


埃克罗王国皮科特元帅府是一栋银白色的石造建筑物,庄严而肃穆。以皮科特现时的官衔而言,这栋高大的建筑物绝对是一份不必要的奢侈和压力。


但对于皮科特市的人民来说,这却是权力和信任的象征,象征着皮科特家族的百年兴旺,也象征着本市的百年光荣。


身为皮科特家族本代唯一一位继承人,皮科特虽然不喜欢,但他必须待在这里。


他此时只是一个中将,但没有人怀疑能力超卓的他,将来会当上皮科特家族第五位元帅。实际上,元帅府那几个大字,也从来没有取下来。


副官隆博特上校,穿行于高大的回廊中。粗大柱子的斜影不断从他坚毅的脸庞上掠过。灰蒙的光亮,使他灰蓝色的头发中,平添一层内敛的暗淡。他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其规律性与大钟上的秒针平齐,每一秒就是一步。不过,他的一步,是常人的三步。


来到皮科特办公室门前,卫兵对他行礼,并顺从谨慎地为之将门打开。


有传言,当皮科特正式升任元帅之日,就是他进迁这个将军办公室之时。的确,他处理军务的能力,是整个舰队中最强的。


并不需要刻意的搜寻,隆博特轻易地在高大的窗户前,找到了这栋建筑物的主人。


密润的春雨,细碎地打在皮科特身前的窗户上,使得眼前的视界一片模糊。皮科特不在乎,仿佛他站在这里,只是让温柔而细长的闪电光亮映照在自己脸上。


他眺望着,但此刻茶色的瞳孔,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焦点。


没有焦点,还是说,焦点在目力无法所及的遥远星际?


不敢问,也不会问。


隆博特就这样安静地竖立在皮科特身后不远处。


几秒钟后,皮科特从另一个太空中,收回了自己的灵魂,回过头来,用若有所思的眼睛凝望着自己的部下。


“隆博特,飞云成功了吗?”


“是的,除去火山爆发初期因心脏病发等问题去世的十几个老人,所有人安然无恙。截至本地时间今天凌晨三点,飞云已把临时运到附近安全地区的所有人带离香榭玛瑙星。”


“知道了。”


皮科特淡然说道。


隆博特有点奇怪,为何上司会如此淡漠。


瞥了隆博特一眼,皮科特马上察觉到了。


“奇怪我为何不高兴?”


“下官不敢。”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看重飞云。就是太看重他,才忽略了一些不应该忽略的东西。”


“东西?”


“世俗社会的声音传到修道院的门口,就会消失无踪。很可惜,贵族的大门跟修道院的大门是不同的。”


“你是说,飞云阁下会遭到非议?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没有做错事,错的,只是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不对。”


隆博特选择沉默。


“如果说,毁掉南十字要塞,为飞云争取到的是军事和政治上的主动。这次飞云的所作所为,就帮他争取到民心上的主动……如果这两件事是慢慢来,相隔几个月,不,相隔一个月也好。飞云就不会那么锋芒毕露。可是现在……唉!我是事后才想到的……真是矛盾啊——”


隆博特是个明白人,当然懂上司的意思了。


飞云是外人。如果飞云两次行动,都是以埃克罗王国军为主导,他为辅助。相信事情的结果在满足埃克罗人自傲心理的同时,也能为飞云带来他想要的所有东西。问题是,两次几乎都是飞云独当一面,取得辉煌功绩。这样的话,就不可避免地惹来了某些贵族的嫉恨。这对飞云融入埃克罗是相当不利的。


想到这里,隆博特心中凛然。


那边,轻轻用手托着下巴的皮科特放下了自己的手,茶色眼眸中绽放睿智的灵光,说明了他脑壳中那台生物电脑已经得出了处理问题的正确答案。


隆博特很谦卑地恭听着。


“隆博特,联系跟我们相熟的媒体,我要给他们独家头条。”


“是!”


“英雄霍特加!”


“人民救星霍特加!”


在皇都埃克罗星球,带着难民归来的霍特加受到国家英雄式的待遇,在市民狂热的欢呼声中,坐着敞篷车缓缓驶过埃克罗市中心。


担心失去亲人的紧张,被完美的狂喜所冲掉,在人们的眼睛里,只有霍特加这位新任准将的英姿。


诗人、作家、填词人把自己脑海中每一个赞美之词翻出来,连成颂扬的大海,淹没了所有人的感官。


官升两级、“埃克罗橡叶勇气勋章”、“王国圣骑士勋章”、百万奖金、豪华官邸……似乎天底下,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比得上霍特加的功绩。


“第一支赶到现场的jūn_duì 。”


“不惜牺牲自己的旗舰,为民众挡住那炽热的熔岩。”


“连续奋战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


电视、报纸、互联网上的官方以及民间网站,都以头条的形式报导了霍特加的事迹。而飞云舰队只是以一个协助者的角色出现在报导上,通常是一句话带过。


连续三天,霍特加至少出席了五十场宴会或者采访。


但是,摆脱了尘嚣和眩目的闪光灯之后,回到五星级酒店房间的他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黑暗的卧室中。


双层窗、厚窗帘、不留缝隙的门,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才能漠视时间的流动,让自己的大脑冷却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传来,接着,一名温柔贤慧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是霍特加的妻子——梅里沙,刚被接到皇都。


“亲爱的,看到你这样子,我很高兴……因为,你没有变。”


“扔掉那副虚荣的面具之后,我还是我。”


轻轻地喝了一口伏特加,他平静地回答道。


“你的老朋友都说你完全变了。但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了解你!”


走上前,梅里沙把自己的躯体靠在丈夫的身上。


“谢谢你,亲爱的。”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你听说过飞云吗?”


“飞云?那个传闻中很厉害的塔罗斯联邦人?难道说,你的功绩全是……”


“我还不至于卑鄙得到窃取别人的功劳,报纸上说的都是事实,只是报导有所侧重罢了。”


“我不明白。”


这位香榭玛瑙的英雄用脚尖顶着自己的鞋跟,把鞋子脱下来,一脚踹到房间的角落里,盘坐在沙发上,一边继续喝着那最烈的伏特加,一边嘟哝着宣泄出自己的不忿之气。


“我真不明白,救人最多的是他,杀敌最多的也是他,替埃克罗出力最多的人,还是他。可是就是因为他不是埃克罗人,所以什么都轮不到他。连上报纸,也得翻到三十六版才能找到。”


愤怒地把捏在另一只手上的报纸甩开,霍特加显得非常无奈。


“老婆,你知道吗,那个南十字要塞,其实也是他打下来的。”


“什么?”


梅里沙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报纸,根本不需要寻找,就在头条下面找到了那条看过的新闻——二八八0年一月十一日,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的南十字要塞,由于机件故障导致要塞引擎失控,使整个要塞撞入附近的黑洞之中。要塞毁灭,估计至少一百万卡邦尼官兵战死。同时遇难的,还有臭名昭彰的……


“不是说机件故障吗?”


“相信这个,不如相信卡邦尼女皇突然喝水噎死?”


沉默片刻之后,梅里沙试图劝说自己的丈夫:“……是上头命令还是政治因素让你无法向大家说出这个完整事实。”


轻轻地凝望着自己的爱人,霍特加断断续续地说出来了:“我不喜欢这样,可是我无法不承认,片面的事实有时候对当事人来说,比全面的事实更好。


“皮科特阁下打星际电话给我说:公开承认飞云的功劳会刺激贵族们过分敏感的自尊心。


“宣布要塞是飞云打下来的,会马上跟卡邦尼开战。


“这样飞云很难融入我国,所以,他要我充当民族英雄,转移视线。


“他还说会用这些筹码,帮飞云争取权利。”


说到最后,这位魁梧大汉已经有点哽咽了,无法说下去。他说得越来越慢,从他胃部反吐出来的酒气,也越来越重了,终于,睡着了。


而梅里沙也第一次亲身体验到,政治的残酷……


另一边,飞云并不是一无所获的。


看到埃克罗星球报第三十六版那条关于国家公开承认飞云舰队合法地位的消息,同样回到埃克罗星的飞云,马上让人开香槟庆祝。


在飞云喝得醉眼朦胧,连酒瓶都灌入小狗狗喉咙的时候,索特提出了异议。


“我说老大啊!人家只是承认我们的从属关系,有必要那么高兴吗?”


话一出口,任谁也能听出话中的不满。


“呃……我才不管,有工作签证,我就可以进埃克罗任何一个地方,品尝美女送给我的……呃……美酒佳肴。”


克里斯也醉得不成样子。


“炸了要塞,埃克罗的胆小鬼们终于提起他们那少得可怜的勇气,站到卡邦尼女皇面前了。不管怎样,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丘克漫不经心地打扑克牌。


“嘿嘿!有当炮灰的机会,就有建功立业的机遇……呃……反正死的人绝不是我。”


路加也在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五年期的工作签证……怎么样也比当宇宙海盗要强吧!”


爱娜近乎自语地说着。


看见自己的意见并没有人认同,索特也不出声了。


看见索特那副酸溜溜的样子,飞云半眯着眼睛,在心里直发笑。


说回来,他是相当感激皮科特的。毕竟是这家伙早在自己回来前,就亲自打电话来,说明他自己的难处,也解释了在政治上吹捧自己的不可能性。


其实,皮科特不说,丘克也会提醒自己的。现在,自己已经提前为大伙打上心理预防针,使大家不去期许那份不可能到手的荣誉,效果反而更好……


如果大家产生目标明确的对抗埃克罗心理,那就不好了。


相比起担心自己舰队,飞云更担心的是卡邦尼的动作。


两个星期过去了,卡邦尼好比挨了闷棍子的哑巴,一声不吭地把苦果给吞了下去,连一点报复的表示都没有,更不要说公开对埃克罗宣战了。


大家都很清楚,卡邦尼的实力远不止这些。


因为实行军法统治以及封锁边境,卡邦尼透露给外界的资讯一向很少,但其强大无匹的军力是不容置疑的。单单从已知资料判断,卡邦尼的外侵舰队就达到十支,连同陆战队、后勤部队,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总兵力就高达一千八百万。如果算上本国的留守部队以及机动部队,估计很可能超过二十五支舰队,四千万兵力。


光这些数字,就足以让人害怕得双腿发抖,而且还没把新式武器和优秀指挥官所带来的战力加分算进去。


在特卡斯边境差点干掉自己的菲尔诺;在南十字回廊口截击自己的蒙蒂亚;突击能力极强的雷莫夫……心思细密、用兵柔韧的甘比斯,如果把尚未与之交锋的另外两位天王算进去……


飞云不敢想像,也不会让可怕的想像之翼变成束缚自己心灵的枷锁。每当有事情把飞云的心压得喘不过气时,飞云就会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他替埃克罗算了另外一笔帐:由于卡邦尼现时控制地域过广,每个住人行星都要派驻jūn_duì ,前线的每个星系也至少要派驻一个舰队。这样算来,卡邦尼现在能用作侵攻埃克罗的舰队,顶多是五个。而且不可能从同一个方向攻来,毕竟不寻常的舰队调动,埃克罗是怎么也能够知道的。


那么,只要埃克罗据守自己的地盘,占住地利,要顶住卡邦尼,也并不困难。


唉!希望埃克罗的高层能够清楚认识到,卡邦尼将星如云这个事实就好。国王老头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的一番心血就可能泡汤了。


忽然想起事情,飞云叫来强尼。


“我们那份索赔单子做好了吗?”


“好了。”


强尼随手从裤袋中抽出一张磁碟,放进身旁的电脑中。


看着那份资料,飞云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但拧皱得最厉害的,不是飞云的眉,而是飞云的心……


飞云闭上了嘴,沉默了好一会儿,但这时间并不长。


“怎么这么少?”


明明猜到,还是问了出口。


“因为埃克罗军方财政处的人说,我们的阵亡士兵因为没有带家属来,所以没有遗族抚恤金和年俸,而且之前没有买保险,伤员的伤残金也没有……”


看见飞云脸上不悦的雷云越积越厚,强尼也说不下去。


旁边,依然沉浸在花天酒地中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强尼只是平静地凝望飞云,看他有什么办法。


飞云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小狗狗,一边在想:财政的事,找皮科特也没有用……但没有抚恤金的话,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我岂不是变成了千古罪人……


突然,小狗狗打了一个喷嚏,一点黑乎乎的东西,沾在电脑屏幕上面。刚好,看起来似乎为赔偿金额多加了一个零。


飞云笑了,把小狗狗亲热地搂住,同时说道:“对了,在公开文件中,我们是以仲介的名义,把自由都市卖过来的突击舰卖给埃克罗的是不是?”


“没错。”


“这样好了,由于涉及别国机密,所以……在价钱后面加两个零,不,三个,算了仁慈一点,加五个零好了。”


“这还不是打劫?”


强尼睁大了眼睛。


“对,我就是要打劫。”


飞云一面坚定,或许,应该说这是一种不可放弃的坚持吧!


强尼没有注意到,飞云脸上的笑容,是用苦涩的刻刀刻成的……


斑驳的树影与暗夜交织着,四周一片迷蒙。原本准备好彻夜喧嚣的飞云,早早地遣走了仆人们,以致现在飞云阁的走廊中,人影都没一个。


可惜,到了凌晨三点,飞云却发现自己不胜酒力了,只好无奈地一个人回去房间,留下那群疯子继续狂欢。


在煦暖的大厅里还不觉得,来到走廊,飞云忽然发现,空气很冷,冷得让人受不了。


一阵冷风吹来,硬是将冰冷的因素灌水般倒入飞云的肺部,使他觉得胃部翻江倒海。


“呕……呕……呕呕……”


此刻的飞云,跟醉倒在街上的醉鬼毫无区别。在强烈的呕吐感作祟下,已经被酒精彻底麻痹的理智之心不再起作用,他随便跪倒在地上,找一个类似花坛的物体,就往里面吐。


又酸又辣、混合了胃酸的酒气显得格外难闻。飞云不在乎,他还想吐,想一次把自己的辛酸苦辣全都吐出来。自己为埃克罗拚死拚活,损失了不止十万弟兄,到头来,连抚恤金也要被人克扣,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三个月……号称动员需要三个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毫无动静!


飞云很想骂人,一开口,却又吐了。


“没用的窝囊废……”


“把脸贴在埃克罗贵族上的小人。”


想起白天经过军区,无意中听到部下对自己的评价,飞云一阵揪心。


这句话,好比哽在喉咙的鱼骨,不上不下,却让自己寝食难安。


自己并不是那种毫无廉耻,靠出卖弟兄为生的小人。如果一直完美而不死人地大胜,从而获得埃克罗的全面认可,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现在,死了足足十万人,才捞个所谓的工作签证回来……这,又是否值得呢?


诚然,卡邦尼是混蛋,但埃克罗又是否为最佳选择呢?


夹在士兵和埃克罗之间的飞云,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在不少士兵眼中,自己是个靠出卖弟兄、踩在弟兄血肉往上爬、贪图荣华富贵但并不成功的家伙。在不少埃克罗贵族的眼中,自己是个有能力却十分危险的家伙。


几乎不需要想像,飞云就可以知道,每当自己的捷报传到埃克罗军部,传到埃克罗贵族的桌面上时,他们的表情是何等的复杂。


在他们每次品尝自己带去的胜利果实之前,他们都要仔细地将恃虎之威和养虎为患之间的区别界限找出来。


想到这里,一种不被信任的失落感充盈着飞云整个胸腔。


忽然间,一个洁白的物体出现在自己的眼角边。


哦?是手帕?……手帕吗?


迷糊中,飞云一手接过这块不知何时递来的手帕,想用力,实则无力地擦着自己的嘴巴。


“飞云,有心事吗?”


熟悉悦耳的女音,从耳边传来,似乎轻轻地勾动着飞云的心弦。


不需要回头,心中的竖琴已经自鸣地奏出了充满暖意的优美乐曲。乐曲声中,心里似乎有些东西在滋长着、发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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